不灭天尊第一百九十五章 痛便是爱
风，从遥远的、无际的森林传来，从遥远的、叮冬的山泉传来，从遥远的、无垠的大海传来。听见风吹的声音，总会想起曾一起走过的千山万水，幻听曾有的欢声笑语、呢喃私语。
风，吹来了。
吹散了往昔的日子。
一座城池，在风中消散。
苍茫大地，仿佛在一瞬间，就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身形，以及，倒在怀中那个安睡的少年。他就这样静悄悄的睡着了，不会再听见自己的声音，也不会再开口说当时的话语：姜云，你走吧，不要再折腾了，只要你愿意离开，无论你要去哪里，我……我都会追随你远去，不离不弃，生死相依。
“我答应你，萧辰，我答应你……”姜云紧紧的抱着萧辰，“求求你了，你醒过来啊，我答应你，我会离开，我什么都不要了，我只要你陪我走。”
无人回应。
从凤仙城回来后，姜云一直闷闷不乐，时而凝望着天际的流云，不知为何，变化莫测的云总会拼凑出萧辰的模样。这样也好，就可以一整天坐在窗边，茶不思，饭不想，凝望着那自己时而满心欢喜、时而愁容面满的少年。
那是姜云从未有过的感觉。
他问了朱雀，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个人，让自己整日整夜的念念不忘，夜里梦见了会欢心雀跃，清晨醒来时，梦境散了，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朱雀告诉他，那是爱情，他爱上了那个叫萧辰的少年。
怎么会是爱呢？爱，又是什么东西呢？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否爱上了一个人？
朱雀又说，当那个少年真的离开他时，他便知道，自己是否爱上了萧辰。
离开了。
萧辰就这样离开了姜云。
姜云忽然明白了。他痛了，痛了，便是爱了，越是疼痛，爱的越深。
“萧辰，离开你的日子，我总会想起你，想你……把我的脸揉来揉去。”男相姜云，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女相，却已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，而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女子。
他，终究变成了她。
姜云抓起萧辰的手，温柔的贴在自己泪水浸湿的脸颊。仿佛，脸颊还残留着手掌的温度，她多么希望，那少年能再次揉一揉、捏一捏自己的脸。
放开手掌。
贴在脸颊的手，无力的垂下。
“我这一生，像是背负着诅咒，从诞生之日起，命运就像是一把镰刀，不停的收割着我喜欢的那片麦田。那一年，姜氏王朝还存在，姜尚，带着我勘察民情，告诉我‘民以食为天’，一个国家想要强盛，必须让百姓吃饱穿暖。他说的很多，可我什么也记不得，只记得，有个孩子躺在麦田里睡着了，睡的安稳，脸上还挂着笑容。我多么渴望变成那个孩子，无忧无虑，简简单单，只要听见风吹麦浪，便能忘却一切，安稳的入眠，做个好梦。
“我这一生，活的很不如愿，总要承担那些……我不想要的东西。后来，我遇见了你，忽而觉得，你是我被安排的命运中意外出现的人，多么渴望，能得到和你有关的生活。可惜忘记了，你就是那片麦田，我只能走过，却不停躺在其中，听风吹过的声音。
“我是喜欢风吹麦浪的，就像，我喜欢……你。”
睡着了。
风吹来的时候。
无法摆脱命运布置的姜云，她抱起了在麦田里安睡的孩子。
人生就像是一场接连不断的梦。
有时候，你睡了，其实是来到了另一个地方。
萧辰便是如此。
太久没有来到神秘空间，竟然觉得有些陌生。
那像星辰般永恒静止在紫色天空的冰冷的亿万座坟墓，散发着冷清的光辉。
“你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里了。”
神秘空间里回荡着青阳神君的声音。
“这一次，你伤的……格外的重。你看你，上半身都和下半身分离了，未免有些……可怜兮兮。”青阳神君第一次褪去了俯视芸芸众生的姿态，变成了宽厚仁爱的长者，耐心的劝导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萧辰，“还好你的‘万劫不灭神功’已经能达到‘恶鬼’的层次，虽然还无法掌握这种力量，但至少能保证你不死。”
躺在地上的萧辰，不言不语，凝望着遥不可及、像星辰般的坟墓。
青阳神君走到萧辰身边，掌心散发出柔和的光晕。
“想要痊愈，时间会无比漫长，而且还会异常疼痛，忍不住的话……那就喊叫出来。”青阳神君环视四周，又将目光落在了萧辰的脸上，“陪我待在这里几万年的，都是你死了几万年的同门，即便你叫喊出来，他们也不会听见，更不会笑话你。”
从未有过的话语。
青阳神君，第一次称呼自己为“我”，而不是“本神君”。
被“割裂符”拦腰割断，痛苦可想而知；想要把分离的躯体合二为一，那更是非人能承受的痛苦。
可是萧辰，就那样双目无神的凝望着，其实，他什么也没看，也什么也没有想。他的世界，已然是一片空白。
“何必呢？为了个不男不女的‘轮回之子’，何必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？”
“何必呢？追求至高无上的力量才是正途，何必去沾染那些害人不浅的情感？”
“何必呢？这世间的情爱，终将会随着你的死亡、腐朽、消失，而深埋于土，彻彻底底的消亡，又何必拘泥于终将会消失的东西呢？”
连说了三个“何必呢”，青阳神君少有的话多，可无论他怎样说话，萧辰依旧是沉默，沉默的如同死去，沉默的如同并不存在，沉默的如同从未来过人世一遭。
亿万座冰冷的坟墓，缓慢的移动，在萧辰眼中，拼凑出姜云的面容，既是白衣飘飘的俊美公子，又是那天真烂漫的小姑娘。
无论男相，还是女相，姜云就是姜云，是萧辰爱上的那个人。
“神君，为什么人的心会痛？”
这是萧辰唯一的问题。
他没有听到答桉，青阳神君也不会给出他答桉。
就那样，萧辰闭上了眼，安静的睡着了。
只是，心痛的人，即便是在梦中，眼角还是会流出泪水。
一颗泪，漂浮而上，化为了真正的、永不消亡的星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