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梦长河第二十三章落魄男身独行抱屈易病钟情女心相依贻爱难赎(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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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点一刻，吊水输完了。海玲又为海涛包了几包药，与老板结清药费，一共是六十七元。两人一同出了诊所，但见翠玲与小姑在都站在月亮地下。四人趁着月光往厂里走去。海涛刚出了汗，此时不由打了一个寒噤。他抬头看到西南天的月亮，心底涌起了无限的苍凉和孤寂。今夜，他将第一次在异乡的土地上住下来。虽然是在海玲身旁，可是他并不知道明天又将要走向何方。
走到厂门口，传达室的门岗显然已知道他就是海玲的男友，善意地对四人笑了笑，并没阻拦她们。海涛环视月光下的厂区，这是一个不大的制衣厂，厂房里灯光明亮，工人们仍然要彻夜工作。海玲告诉他，工厂里的机器是不休息的，每个工人都是两班倒，一天至少工作十二个小时。海涛体会不到两班倒的含义，但他清楚按国家规定，工人的工作时间应是八小时，这多干的四个小时倒不知能有多少加班费？他没向海玲问这些，以免引得她怀疑。其实他并不知道，在仍以农业为主、工业渐趋发展的中国，任何一个企业的老板都想着发财，八小时工作制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有效执行的。他想起夏衍写的《包身工》，那个时代的工作量与工作时间是没人限制的，所以才遭到了夏衍的谴责和批判。难道时代到展到今天，工人们仍然还在这样工作着吗？这个想法只有他会想起来。而对于海玲等人，不要说是十二小时的工作量，即使再多干两三个小时她们也是愿意的。因为她们希望挣到更多的钱，便只有不断地工作不断地加班。工厂老板抓住了工人们这个的心思，才推行了两班倒的工作制。只要工人们乐于接受，谁还会在乎那个的《劳动法》里的规定呢？
海涛跟着三人走进厂房。宽大的厂房分六列竖着排列几十台大型电机，一个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女工们坐在电机旁忙碌着。这里的噪音远比外面巨大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熨烫衣服的焦糊味，气温比外面要暖和许多。海涛刚才冷凉的汗水此时又粘在了身上，他已没任何寒意，但双脚仍是飘飘的，头脑也有些晕晕的，好像浮在云雾中。这是刚才打的吊水起了效果，汗出得太多，身子骨太过虚弱。他便紧跟着三人，生怕有人前来询问他是干什么的。
几人终于找到车间主任，向他说明情况。那人姓胡，胖胖的身材，显得很开明。他听完解释，又看到海涛是学生装束，弱不禁风的脸色，并不像坏人，便点头道：“只能是这一晚上。明天你们再找个地方住！这儿都是女工，老板不同意的！”
海玲保证道：“胡主任你放心，明天我们肯定能找到地方住的！”
胡主任领着四人走到车间旁边的一间小空房里。那里摆放着两张办公桌，还有一张用作临时休息的小钢板床，床上放着一只大厚垫子，却没有被褥。海涛客气地对胡主任道：“谢谢领导！”胡主任也客气地说：“不好意思，只能这样了。你权且将就一下，明天再找地方住吧！”海玲感激地点着头，目送他向外走去。翠玲和小姑忙跟着去说感谢话，胡主任微笑着向两人挥挥手便走了。翠玲走进来。海玲上前摸摸垫子，对两人道：“你们先呆在这儿，我去和小姑一起搂个被子来！”她起身走出去，和小姑耳语一番，两人便很快走了出去。
屋内只剩下海涛和翠玲两人了。他只抬头看她一眼，她已飞红了半边脸。为了不至太尴尬，他便问道：“在这儿工作的还有咱们那儿的吗？”她怯生生地回答：“有，还有两个。但她们都不和我们玩儿。”说着话，她还偷眼朝外面的车间看了一下，仿佛担心别人听到似的。海涛便问她这里的活累不累，她摇摇头，兴奋地说：“不太累！能挣到钱，咋能说累呢？玲儿姐天天想加班，加一次班只有三四小时，但可以多挣到三十块钱呢！”
海玲两人回到宿舍，她抱起自己床上的被子，又让小姑拿了一只枕头，两人快步赶到这里。海涛与翠玲正谈得开心。海玲放下被子，将床铺好。她想，今夜只有与小姑合铺睡了。
海涛感动地看着她们。他终于可以有一张柔软而舒适的床了。
小姑看到一切都安排妥当，便对海玲说：“玲儿，我与翠玲先回去了。”海玲刚要张口，翠玲对她做了个鬼脸道：“玲儿姐，你就不要回去了。在这儿陪着你的心上人说说话吧！”
海玲顿时脸色绯红，低声骂道：“就你个臭丫头会胡说！看回头我不撕烂你的嘴！”说着就去揪她。翠玲机灵地绕着小姑躲开，口中格格地笑道：“我说啥了吗？看你护得像个秃头疙瘩似的！你不就是天天想他吗？还做梦叫他的名字呢！”小姑忙拦住她道：“别闹了！让人家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吵架呢！”她硬拉起翠玲，回头向海涛，两人便有说有笑地一同走了。
海玲不再追赶，转身将房门轻轻关上，看到海涛已脱鞋坐到了被窝里，便关切地问：“你觉得还发烧吗？要不要再喝一包药？”
海涛自信而无忧地说：“不要紧！刚挂了水，药劲还大着呢！况且我这身体，壮着呢！”
海玲摇摇头，不无嘲讽地说：“还吹呢！身体这样壮还会坐个火车都感冒？”她不放心，走出去到车间里取来一杯开水，掏出药来，硬让他喝下去。他只好像个孩子似的在她的监督下一粒粒喝下了药。她的脸上方露出些喜色，坐在了他身边。
倾听着车间内机器的轰鸣声，海涛侧身揽住了她的腰。她依偎着他，将头枕在他肩膀上，倾听着他的呼吸，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汗味儿，便耸耸鼻尖道：“你要是不发烧，也该到浴室洗洗澡啦！”
海涛无所谓地笑道：“唉，哪想到会得了感冒！我只顾看书竟睡着了，车内空调太凉了！洗不洗澡都没问题的！”停了一下，他便问道：“阿玲，你写的信很好吗！以后可还要写呀！”
“俺是大老粗！会写啥信？你不要笑话俺了！”她噘着嘴责怨道。
“不是笑你吗！你不写信可有人愿意写啦！”海涛想逗她开心。她偏是无所谓地说：“谁愿意写谁就写呗！我才管不了你那些闲事呢！”
海涛不由心口一酸，原来她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。他伸手揽起她那头浓密的秀发，用力将她抱进怀里。嗅着她头发上香水味儿，他用脸在她的鼻子上磨蹭着。她半闭着眼睛，任他这样亲密地蹭着……
过了一会儿，他停下来，扶着她的脸仔细地观望。她比以前还显得略胖一些，脸色越发丰腴好看，似乎更加美艳了。她也睁大眼睛看着他。他的脸却是那么苍白无色。那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。她便迟疑地问道：“你在学校吃不饱吗？看你都瘦成啥样了？”
海涛随意笑道：“哪里话？那还不是想你想得吃不下去饭！我这身体就是壮吗！”说着话，他便伸出双臂展示胳膊上的肌肉，还想把她再次抱入怀中。
海玲红了脸，上前热烈地搂住他的头。海涛故意摇晃着头，在她怀里来回磨蹭着。她捧起他的脸，贴到发烫的脸上，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。外面是机器的轰鸣声，屋内是两颗久别的心在激起地跳动着。他极力往她的怀里缩去……她知道他不远千里赶到这儿，为了就是能够与她一起亲热亲热。可是在这里既没有地方居住，他又得了病，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好好安慰安慰他。她是个打工妹，他是个师范生，可是她深深地爱着他，她不能丢下这个让她心疼让她感到很是依赖的男人。可是，她又该如何去安慰他呢？她不会甜言蜜语，更不会写信来表达心头的相思，她只能这样将自己的一切都呈现给他。只有这样，她才觉得让他满意。
这晚海玲很晚才回宿舍。同宿舍的除了上夜班的人员，其他人都睡着了。她满心欢喜和庆幸，毕竟他还是依恋她的，不然他不会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的。她便一切都放心了。
海玲走后，海涛幸福地回味着刚才的温存与亲热。他在默默地思考，他千里百远地赶到这里就是要和她亲热一下吗？他没说起在学校的生活，更没说起王老师为他提亲的事儿。他不想惹得她不开心。他要尽力让她高兴一些，这才是他必须要做的。明天，也许他能与她到外面走一走，谈一谈，也可以让两人轻松地快乐一下。她不是已经请好了假吗？
他这样畅想着，欢欣着。也许病情尚未消除，也许是太过疲倦和虚弱，他微微发着汗，渐渐进入了梦乡。
在梦里，时大时小的轰鸣声始终环绕在他耳畔，他与海玲扯着手走在窄窄的稻田梗上。周围是一堆堆的稻草，还在起伏的山冈。海玲像出笼的燕子，咯咯的笑声飞起来，划破蓝天白云，飞荡在原野上。风从他们身边呼呼地吹过。一群群的飞鸟，在笑声中飞起来又落下去，始终绕着两人一起一落。他感到身体好像要随风飞起来，可是刚要飘上云端，却又忽然间落下来了，他惊惶地朝左右张望，可是哪里还有海玲的身影……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