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梦长河第九十九章履孤危无辜受陷苦担当抛桑梓有志怀瑜甘流落（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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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涛一心惦记着志愿者的事儿，吃罢饭便带凤荷回家。凤荷要午睡，他将床铺收拾好，让她躺下睡了，便打开电脑寻找天涯论坛，通过主办方留在网页上的ＱＱ号与对方联系上。对方要求他办理手续，并告诫他不要一时冲动放弃工作，更不能只图观瞻或是逍遥而去当志愿者。海涛体谅主办方的苦心经营和忠告，坦然面对一切，如果中心校不同意他当志愿者，他决定辞职。他看出在陈家庄所有的努力都将一事无成。他只希望通过在西部的努力，能够带领几个或更多的孩子汲取到应有的知识和能力。主办方又劝他道，希望每一个志愿者不要因为私事给他们带来损失，要做到既不给主办方找麻烦，也不给当地的群众带来不必要的负担，因为所谓志愿者就是一切都听从“志愿”二字，既不图名也不图利。最后，主办方还留言道，你如果怀疑我们是借你的劳动获取利益，你就不要去当志愿者，我们给予志愿者的待遇确实不高，在当地仅够你生活的，你要作好充分的考虑。
与对方结束谈话，海涛上网又查阅了国家资助西部的大学生志愿者网页，仔细看了一些志愿者的经历与心得，既为当地教育的落后感到遗憾，又为这些大学生志愿者的无私奉献感到骄傲。他也知道，国家并不鼓励他这样的内地在职教师去当志愿者。他一旦选择当志愿者，就意味着要停发薪水。想到这儿，他决定辞去工作才是最妥贴的。曾有教师试图停薪留职到外地发展创业，却极难成功，只有部分教师凭借关系，一边做生意赚钱，一边领受着国家下发的工资，却获得了双赢。去年县教育局清理吃空饷，就是要清理这类教师，但最终不幸被陆文豪言中，真的是又一出《西游记》，处理几个毫无背景的脱岗都便无疾而终。
这天深夜，海涛关闭电脑，摸凤荷的额头，微微有些出汗，便将风扇打开。一个多月没回泉安，想不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儿。他思来想去，倘若他当初没有抛弃海玲，这些繁琐之事便不会发生。然而现实不能改变，事已至此，他还须直面相对。尤其是凤荷今后的出路，他不能不作考虑。还有未来，如果真辞去工作，他怕是无钱来照顾凤荷了。这是最令他担忧的事儿。他想起一个寓言故事，有个国王过着锦衣玉食、声色犬马的生活却不快乐，找来御医商谈，御医让他在全国找到一个最快乐的人，然后穿上那人的衬衫，就会快乐了。国王派大臣们分头去找，终于找到了一个快乐得不可救药的人。但是大臣们没有办法拿回那件快乐的衬衫。原来那个特别快乐的人是个穷光蛋，他从来都是光着膀子，连一件衬衫都没有。这个寓言看似笑话，其实是告诫世人，生活中真正的快乐源于内心的充实和满足。古人倡导的君子有“三乐”，可是海涛父母俱亡，兄弟全无，他只能“仰不愧于天，俯不怍于人”，如能够“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”，那便能自得其乐。想到这里，他更坚定了下一步要走的路，便洗了澡，静心睡去。
第二日爷儿俩吃些早饭，凤荷嚷嚷着去外婆家做作业。海涛骑车将她送去，恰遇影华与岳母叙话。岳母想让两人叙叙旧，如果能够圆合，她倒省去一桩心事。都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，可是她却为女儿操碎了心。她便拉着凤荷的手说：“凤荷，让爸爸进来坐坐！”凤荷张大眼睛看着爸爸，她幼小的心灵已镌刻着诸多不幸，似乎早明白爸妈之间的事儿，却又全然无知，但她的目光里深藏着一种乞求，还有些许莫名的愁苦。海涛不忍细看，岳母识趣地扯着孩子进了里屋。影华也站起来，她明白母亲的意思，但她心中再清楚不过，所有的梦幻都像清晨的浓雾那样在阳光下很快就消失了，剩下来的就是要直面的现实。
两人没说话，沉默像凝滞的空气。海涛抬眼看看她，她也打量着他。经历半年的风吹雨打，两人都瘦了许多。她丰腴的脸仿佛松弛的茄子，失去了旧日光泽，曾经喜爱描画的眉毛此刻只是淡成一线，镌刻在眉骨上显得分外单调；海涛曾经精神焕发的气色，也被整日的劳累打磨殆尽，变得越发老成。两人怔怔地看着，最后影华垂眉说道：“涛子，啥都不用提。我知道你恨我。闹到今天这个结局，我认！”
海涛叹道：“算啦。你并没错，倒是我欠别人很多。我希望从此以后，你能幸福地生活！”
影华听到此处，泪水盈满眼眶，抽出纸巾轻轻拭去，哭诉道：“我刚才是来和妈商量凤荷的事儿。我希望看养她，我以后啥都不图了，只要凤荷能幸福，我就值了！”
海涛没料到她会有这种想法，沉思片刻后叹道：“你这样做我无话可说。我也想告诉你一声，我要到外地去，凤荷便托付给妈和你。那房子我没时间住，你如果不住就租出去吧！这些钱留作凤荷使用，我去当志愿者也挣不到钱的，一切便都劳烦你和妈了！”说着从包里掏出那些她留下的未用完的钱。
听到他要到外地，影华以为他是找好了对象一同外出，便淡淡笑道：“你去吧！对人家好一些！”
海涛听到这话，便想起《莺莺传》中那句“还将旧时意，怜取眼前人，”不由脸色一红道：“你想错了。我是去当志愿者，没什么工资，只有生活费！”
影华担心地问道：“那你的工作咋办？”
海涛坚定地答道：“没有办法保住，就辞去算了。我对咱们这儿的教育失望透顶，根本不想回来的！”
影华情知他是头犟驴，如同一只受了伤的野兽，竟要偷偷跑到一个山洞躲起来，然后舔舔自己的伤口，坚持忍着疼痛，却受不了别人对他的照顾和嘘寒问暖。她不能再去关心他，他也不会接受她的关心。她如今和刘姐的关系也陷入僵局，与许若彬几乎不再联系，只在一中后勤处谋个闲职，却摆脱不了谢俊龙的苦苦纠缠，便与一帮闲妻们白天打牌、夜晚去跳广场舞。许若彬正在寻求他的前妻帮助，向市委市政府投诉刘姐和关新涉嫌商业敲诈和涉黑打压。刘姐生怕受到这些指控，便指认是影华引诱刘洋，意欲洗清这些罪名。为了取得更大支持，她让儿子刘洋与颜庆军的二女儿订了亲，以便获得颜氏集团的鼎力相助。不过，许若彬曾将股份合同及凭证交由影华保存，不管谁输谁赢，影华都能获得许若彬在泉安投资的股份。此时的影华便又天真地幻想着借助刘姐运作帮海涛停薪留职，却明知毫无结局。刘姐为人看似仁义至极，其实都是利字当头。更何况她和许若彬的官司还需考证影华的在二者之间的取舍。影华看出自己是刘姐的牺牲品，此时更不便向海涛明说，便立即打消了这个主意。
不过她还是劝海涛放弃这种执拗的想法，努力将工作调回城里，好好照顾女儿上学才是正理。海涛却坚持要当志愿者，力求用这种生活打磨那颗坚韧的心，进而来点亮人生前行的路。她无法说服他，却也叹服他的勇敢与坚强，便自我解嘲道：“你若心安，便是晴天。一切都由你吧！我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！”
最后两人聊到了付玉石，影华告诉他，付玉石嗜酒如命，与梁志远、李华东还有翁本周等人喝酒过度，死在了酒桌上，在座者每人都陪了五六万。可惜这些钱都被付玉石的老婆和孩子们吞了去，郁梅独自带着孩子生活无着。海涛沉默片刻，这真是天作孽，犹可违，自作孽，不可活，却又怜惜郁梅的凄惶，便叹道：“看来还是托尔斯泰说得对：‘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。’”影华便不言语。岳母从里面走出来，苦口婆心说道：“我都老了。你们俩商量吧，凤荷就是你们的责任。不过我还是希望这孩子在我身边，你们能抽时间看望一下，我就心满意足了！”
海涛平静地说：“妈的话我懂。凤荷这孩子再不能被耽误了，就留在你这儿吧！我会随时给你寄些钱，只是不会很多，只希望妈不要责怪我！”
影华淡淡地说：“就在妈这儿吧！钱不是问题，涛子要去外地当志愿者，他的钱只能够他用的，就不要寄了！”
岳母叹道：“唉，佛主呀，这都是哪辈子做的孽呀！”
海涛不能再坐，便起身告辞。岳母欲起身相送，被他双手按下道：“不要起来！我走的时候会来的，什么都不要说了，好好生活才是对的！”他看到影华回转身擦拭泪水，便扭身走去。沉沉的脚步声传来，一声紧似一声地敲打在岳母心上。
他骑上电瓶车在街上飞奔，看看头上的太阳，热辣的刺人肌肤，马路上扬起的灰尘像雾一样遮住了眼睛。他流泪了。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。他不能改变命运，但他要通过努力让生命更有价值，尽管是贫困一生，那却是他最想要的。
手机响起来，他一脚着地，一手掏出手机。太阳，在他头上放射出白亮亮的光芒，夏日风吹起他的满头乌发……（未完待续）